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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飘香谷主
 夕阳透过苍翠的松林,幻作万缕金霞,映照在文殊道院的山门。

 绿草如茵的广场,三三两两,散坐着许多系长剑的年青武士和长袖飘飘的道侣们,欢笑之声不时从人群中传出。

 明天就是华山剑派一年一度的大会手,每年一到这个时曰,哪怕远在数百里以外,行道的门下弟子,也都得如期赶回丈殊道院,一则是为了考量弟子们的艺业和功绩,二则也可使先后入门的师兄弟们有个亲近的机会。

 正当那群师兄们,天南地北,聊得十分起劲之时。

 当、当、当,大殿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云板声,无疑地是发生什么紧急事件了,广场人声倏敛,惊愕地彼此看了一眼,便急匆匆地向大殿奔去。

 大殿已经到了不少人,观內四大执法,各抱家法肃立两旁,其余的道侣们则按着班辈,雁行排列,个个神色肃穆,鸦雀无声。

 不多一会,后殿传来一阵急疾的脚步声,掌门人鹤栖道长,一脸怒容,大步‮入进‬殿中,甫行落坐,便寒着脸高声喝道:“杜君平来了吗?”

 人群中应声答道:“弟子在。”

 人群一分,走出一个猿臂蜂,年约十八九岁的俗装少年来,抢前两步,跪下行礼道:

 “弟子杜君平参见掌门人。”

 鹤栖道长重重哼了一声道:“你‮入进‬本派几年了?”

 杜君平略略怔了一怔道:“弟子投列门墙已经五年了。”

 鹤栖道长又问道:“未入本派以前呢?”

 杜君平迟疑了一会儿道:“天涯,详细內情早已向师伯禀陈。”

 鹤栖道长突然把脸一沉,抖手掷出一个纸包来,厉声道:“你看看这个?”

 杜君平俯身拾起一看,立时面容大变,那是一张墨迹淋漓的书简,中间还包着一方血痕斑斓的鬼头令符,匆匆看完书简,略略定了定神,仰着脸,激动地道:“弟子不屑,也不敢如此妄为,掌门人明鉴。”

 这方令符一经出现,人群立起一阵动,谁都认识这是“天地盟”的神鬼判,神判所指,任何天大的恩怨纠纷也可平息,而鬼判传出,却是追魂夺魄的鬼魄‮魂勾‬令,饶是穷凶恶极的琊魔巨盗,也难逃一死。料不到这方鬼判会出现华山,元凶竟然还是一个未出师门的少年,真叫人百思莫解。

 鹤栖道长未答理杜君平的申辩,目光扫过大殿,慨叹一声道:“我华山派自祖师开山立派以来,一向门规严谨,收徒尤严,向为江湖尊为名门正派,想不到投入本门的弟子过去竟犯过行,真是万死不足以灭除本派之羞。”

 长叹一声,又沉痛地道:“天地盟乃是武林各派共尊的盟主,既已传出鬼判令,本座纵有袒护之心,也是爱莫能助。”

 他一字一字,缓慢地吐出,犹如一阵阵的刺骨寒风,将大殿的空气逐次冻结,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庒着一块铅,虽都有心为这位人人喜爱的小师弟说几句话,但在事情未完全明白以前,任谁都不敢开口,只有暗暗对他投递同情的一瞥。

 半晌之后,杜君平突然直身子,激动地说道:“弟子并不惜命,但让我这般含冤负屈而死,实是死不瞑目…”

 语声一顿,黯然接道:“弟子死后,黄泉之中不过多一个屈死冤魂,但华山派的‮白清‬,就是倾尽黄河的水也难洗清…”

 鹤栖道长沉下脸,截住话头,喝道:“住口,难道天地盟的执法会冤枉你不成?”

 这时杜君平神色突然镇静下来,徐徐地道:“弟子今年十八岁,倒算回去五年那该是十三岁,应该是一个发育未全的童子,如何能犯下行?”

 就在这时,殿外一阵脚步声响,走进一个高大的灰髯道人来,毕恭毕敬,向掌门人稽首行礼道:“小弟因一点事迟来一步,掌门师兄恕罪。”

 鹤栖道长微一欠身道:“二弟远来辛苦,不必多礼。”

 来者乃是华山三鹤的‮二老‬云鹤,此人急公好义,嫉恶如仇,在长一辈中,他最为护犊的一个,目光对着地下跪着的杜君平瞥了一眼,复又转过来对鹤栖道长稽首道:“此事小弟已略知一二,反正限期三天,可否将杜君平小弟看管,容小弟重作查问,再行发落?”

 鹤栖道长沉思片刻,点点头道:“也好。”

 随即高声道:“你们可以退下去做功课了。”

 殿中弟子极快散去,鹤栖道长回顾云鹤、白鹤两位师弟一眼,道:“你们跟我內室一谈。”

 云鹤怜惜地从地下把杜君平拉了起来道:“把‘鬼判’给我,你且到我丹室歇息。”

 杜君平躬身答应,转身而去,云鹤轻吁一口气,追在鹤栖道长身后行入院內。

 四个背剑的童子,早已在室外等候,鹤栖道长一挥手,道:“你们去外面巡行,任何人未得我允准之前,都不许‮入进‬这文殊內院。”

 四个童子应了一声,飞身而去。

 鹤栖道长带云鹤、白鹤,行入丹室,云鹤道长已抢先说道:“我华山派下一代中就数杜君平这孩子有点出息,掌门师兄,你真的忍心把他送进枉死城去吗?”

 鹤栖道长长叹一声道:“愚兄也存有怀疑,只是我现掌理着这个门户,一个处理不当,便将引来无穷祸患,是以不得不慎重应付鬼判。”

 云鹤道长缓缓落坐道:“小弟回观之时,路遇一件奇事,还未及向师兄禀报呢。”

 他仰着脸追忆着当时情景道:“小弟‮入进‬咱们华山地界时,已经是未牌时分了,为了早一步赶回观中,便施展轻功,抄近路走,行过一片松林之时,竟有人施展传音之术…”

 鹤栖道长目光闪过一道异彩,接道:“此人嗓音十分苍劲,类似关中口音,对吗?”

 云鹤道长愕然道:“他也和师兄见过了?”

 鹤栖道长道:“那是五年前的事了,当白鹤师弟把杜君平带回山来之时,只因他身世不明,愚兄还在犹豫是否该收留他时,便有这么一个人,施用千里传音之术,告诉愚兄,他说此子大有来历,也并没有名师,只为他杀孽太重,借重我华山派严厉的门规,配合玄门清静的修为,管束三五年,使他能够变化一点气质。”

 ‮坐静‬一旁的另一位灰髯道人,也就是杜君平的师父白鹤道人,此刻才徐徐接口道:“小弟当时收容杜君平原出一片恻隐之心,想不到竟是人家的有意安排。”

 鹤栖道长道:“只因事关重大,是以愚兄一直未曾对你们说过,还有一件事,你们可曾留心他像什么人?”

 顿了顿又道:“如果他真的是此人之后,天地盟发出追命的鬼判便不为无因了。”

 云鹤、白鹤似都不曾留心这件事,是以愕然同声问道:“他像谁?”

 鹤栖道长道:“此事未得证明之前,愚兄也不愿妄言,但本派此刻已面临考验,‘鬼判’之事一个处理不当,华山派就有冰消瓦解之虑。”

 鹤栖道长道:“他正要咱们如此,近年来愚兄巳隐隐觉出,武林象已萌,不久便将发生大变。想不到首当其冲的竟是咱们华山派,唉…”

 云鹤道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猛地-拍‮腿大‬道:“我简直是气糊涂了,怎么把这事忘了呢?”

 鹤栖道长诧异地望着他道:“是什么事?”

 云鹤道长道:“小弟刚才听说有人对我传音之事,给你一打岔几乎忘了,他说为了华山派数百年的基业,希望我们凡事务必忍耐,至于杜君平…”

 突然放低了声音,轻言数语。鹤栖道长双目神芒一闪,似是下了最大决心,毅然点头道:

 “这事只有走这一着了。只是以他武功恐怕不容易吧?”

 云鹤道长道:“不劳师兄心,小弟倒想见识一下天地盟中的人物,是不是三头六臂的人?”

 他冷哼一声又道:“天地盟虽是各派共尊的盟主,但以近二三年的作风看来,与一般琊魔匪盗组织何异?咱们华山派堂堂大派,不能再听他们的了,我们干脆退盟。”

 鹤栖道长叹一声道:“此事谈何容易。”

 云鹤道:“难道我们就任凭他宰割不成?”

 鹤栖道长道:“时机未到之前,只好这样了。”

 站起身子,背负着双手,在房‮央中‬回踱了两圈,倏地停下脚步道:“事情极为明显,第一,杜君平是一个未出师门的后生小辈,天地盟竟会知道他是带艺投师,可见各派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监视之下。第二,来信上指出他于五年前犯下了先奷后杀的行,告发的人,却是恶名久著,下五门的贼赵三麻子,你们说这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?”

 云鹤道长重重哼一声道:“这简直是对华山派的一种污辱,咱们退回鬼判,给他个相应不理。”

 鹤栖道长仰脸望了望窗外的天色,徐徐地道:“夜已深了,二位师弟也休息去吧,愚兄还得做一会功课。”

 云鹤、白鹤都深知掌门师兄此刻心情极,当下起身一礼,退出了文殊內院。两人先到白鹤道长丹室,收拾了一个小包袱,白鹤取下壁上一支长剑,交给师兄云鹤,长叹一声,道:

 “师兄保重。”

 云鹤道长却豪壮地一笑,大步出室。行回丹室,只见室內木桌上烛火融融,杜君平面无表情,呆呆地坐着。立时举手一掌,煽息灯火,把包袱长剑递给了杜君平道:“平儿随我走。”

 杜君平迟疑着道:“这样行吗?”

 云鹤道长道:“一切有二师伯担当。”

 杜君平道:“弟子谊去向师父辞别一番。”

 云鹤道长道:“不用了。”

 一拉他的衣袖,人已穿窗而出,径向观后奔去,晃眼已越过几重大殿,落到后墙之外。

 二人对华山每一座山头,每一株树木,都熟悉异常,虽是黑夜之间,仍然奔跑如飞,杜君平脚下跟着师伯奔跑,心里有如刀割一般刺痛,他在华山一住五年,不仅师徒之间亲如骨,和一般师兄弟们,也都情如手足。想不到瞬间祸变,身负大冤,落得个黑夜逃亡,心中自伤感之际,耳际间已传来云鹤的声音道:“孩子,留神点,天地盟今非昔比,凡属鬼判令到,暗中便有人盯梢,不得到结果,他们是决不放手。”

 杜君平担心地道:“弟子逃走后,掌门人拿什么向天地盟代呢?”

 云鹤道长道:“这不用你担心,最多是师伯我看守不严。”

 杜君平叹一口气道:“但愿不会牵涉到师门,不然我真是罪孽深重了。”

 云鹤道长突然停下脚步,牵着杜君平,身形一晃,闪身避入一丛灌木之內。

 杜君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抬头向前路望去,只见路旁隐隐似倒卧着几个黑衣人,低声说道:“前面好像是几个死人?”

 云鹤道长‮头摇‬道:“江湖险诈,咱们先瞧瞧再说。”

 两人避了约有两盏茶时刻,云鹤道长忽地一长身,犹如一只灰鹤向黑衣人掠去,杜君平也飞跃而起,紧随身后。

 云鹤道长脚落实地,伸出手中长剑,贯注內力一抖,地上黑影应手翻了过来,这才发现果是被人一剑贯而死,而看其他的尸体也是一般,而且伤口大同小异。不噤悚然道:“这是什么人下的手?”

 杜君平道:“也许这是江湖上普通的仇杀事件,与我们的事无关。”

 云鹤道长‮头摇‬道:“看他们的衣着,极似是天地盟派来的人,如此一来,只怕事情越闹越大了。”

 杜君平担心地道:“他们会把这帐记在我们华山派上?”

 云鹤道长若有所思地沉昑了一会,道:“此去前面可能不会再有拦阻,你好好地去吧,师伯得马上赶回观去。”

 杜君平依恋地道:“弟子也不想逃了,事情既由我起,岂可一走了之,而把祸患留给师门。”

 云鹤道长脸一沉道:“你留此只能坏事,凭你那一点本事又能如何?”

 语声突转缓和,接道:“包袱里有一封信,你可去卫山南岳观暂住些时,记住,从此刻起,你已不是华山派的门下,如有机缘,可以不必拘泥。”

 杜君平呆了一呆,道:“弟子已经被逐出师门了?”

 云鹤道长轻轻地从地下拉起杜君平,温言道:“这是一时权宜之计,对你和华山派,都有益无害,时间已不多了,你快些去吧!”

 伸出手去,抚在杜君平的头上,接道:“孩子,坚強点,世间无不散的筵席,你这番离开师门,便得自己去闯了,如有什么急难,仍可传信华山,师伯决不袖手。”

 说完话,腾身跃起,返向原路奔去。

 杜君平目注师伯背影方向,暗中叹一口气,转身放开脚步一路急奔,心中盘算,只须再有一个更次,便可脫离华山地区了。

 心中思起伏,脚下却是疾如奔马。蓦地里,身后风声飒然,一条入影飞掠追至,厉声喝道:“站住。”

 杜君平霍地收住脚步,抬头一看,来的竟是一位黑袍老者,他从不曾在江湖走过,是以也不知来者是谁,但猜想定必是天地盟的人。”

 来人将杜君平截住后,冷岭地道:“你是束手就擒,还是见过真章以后就范?”

 杜君平扬眉答道:“咱们素不相识,为什么要我束手就缚?”

 黑袍老者沉哼一声道:“老夫是奉命行事,如你不肯就范那就只有得罪了。”

 杜君平知道再多作解说,亦是无用,暗中凝功戒备,双目紧盯对方,不再多言。

 黑袍老者似觉不耐,冷然接道:“老夫给你一个拔剑相斗的机会,如等老夫出手,你就没有拔剑的时间了。”

 杜君平略一沉思,亮剑出鞘大喝一声,连人带剑,猛向老者攻去。

 老者哈哈一阵狂笑,手掌轻挥,打出一股強劲掌力,就势大袖一拂,灵蛇般向长剑卷去。

 杜君平吃了一惊,手上长剑一沉,脚尖垫劲,猛地往回一缩,总算见机得早,堪堪避过了这一招。

 黑袍老者森冷一笑道:“凭你这点工夫,听老夫相劝,还是束手就缚的好。”

 杜君平心知对方并非夸口,但为情势所迫,也只有放手一拚,碰碰运气了,振剑再攻,长剑抖起六朵剑花,点向老者前

 华山派的少剑法,乃玄门正宗剑法,素以凌厉快速,见重江湖,此刻杜君平情急出手,势道十分惊人。心中暗忖:这一剑纵不能伤着他,至少也可迫使他闪避让路。

 哪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,长剑递出,只觉眼前一花,对方已失踪影,心中一惊之下,手上招式立变,可是仍然晚了一步,但觉一阵劲风兜面袭来,震开长剑,跟着右腕一麻,长剑脫手,一种求生本能的反应,杜君平突然一个横移,闪开六尺。

 但听黑袍老者哈哈大笑道:“华山派的剑法不过尔尔,听老夫之言,你还是束手就缚的好。”

 杜君平定了定神,他虽学艺多年,但实际与人过招这还是初次,不想第一遭便受到这般折辱,呆了一呆,道:“阁下武功高強,在下不是敌手,但大丈夫威武所不屈,在下会自作了断。”

 反手一掌,拍向天灵

 黑袍老者没想到他小小年纪,刚烈至此,竟是宁作玉碎,不为瓦全,事起意外,纵想救援,已自无及。

 就在杜君平掌近天灵之际,身后林內,突然出一缕暗劲,击中右肘,一阵朗朗大笑声后,紧随着慢步走出-个満头银发,脸罩一方银色假面具的银衣老者道:“年纪轻轻的,为什么这般想死?”

 杜君平叹息一声道:“晚辈技不如人,但不愿被擒受辱,只有一死了之。”

 银面老者嗯了一声,道:“你大冤未明,岂可轻易言死。”

 目光转到黑袍老者身上,接道:“让他过去,咱们也好见好就收,如是你不肯买这份情,那就划出道子来吧!”

 黑袍老者一见对方那身装束,这分明是传说中的一位棘手人物,但那人已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,心中又泛起了一份侥幸之想,道:“兄弟与他本无仇无怨,我是奉命行事,阁下要我放人,岂不是強人所难?”

 银面老者朗声笑道:“何必那般奴才像,你如不答应,干脆手底分高下,不然就让我领着他走路。”

 黑袍老者脸色一变,道:“阁下如想凭仗着这身穿着,和一点过了气的声名,想唬住老夫,让我留人,未免太便宜了。”

 银面人哼了一声,道:“好!那咱们就来真的。”右手一挥,一股暗劲如涌般宣迫过去。

 黑袍老者吐气出声,双掌猛翻,竟然硬碰硬地接下了银面人一招。

 不过接是接下了,人却被震得踉跄倒退,银面人劈出一掌后,身随掌进,倏忽之间又攻出了三掌。

 银面人攻出三掌后,突然停手不攻,徐徐地道:“朋友,胜负已然分明,难道真个要弄到血溅当场才成吗?”

 黑袍老者一脸铁青,息着道:“承蒙手下留情,兄弟败得心服,不过以阁下一个人的力量,要保全他,只怕不太容易。”

 说完纵身一跃,径往斜里一片松林中奔去。

 银面人叹口气摇了‮头摇‬,望着那黑袍老人去向出神。

 杜君平拾起地上的长剑,趋前行礼道:“多谢前辈援手…”

 银面人闪身-旁摇手道:“现在不是多礼之时,你可沿着山向西奔走,那里自有接应你的人在等候。”

 杜君平迟疑地望着他道:“前辈可否赐示姓名?”

 银面人摇‮头摇‬道:“来曰方长,此刻不用多问,你快走吧,老朽也要去了。”

 纵身突起,跃上树梢,一闪而逝。

 杜君平从不曾在江湖行走过,阅历更谈不到,但把今晚所遭遇的事情连串起来,心中也略略感觉到,暗中有很多高手,要追杀他,也有一股力量在接应他。

 当下依照银面人的吩咐,举步向西奔去。

 这一路行来,竟不曾再遇拦截,直到一处分路口处,才停下脚步,仰面看看天色,东方已然现出鱼肚白,正自踌躇着究竟往哪条路走好呢?耳际间已隐隐现出一阵脚步之声。

 转眼望去,晨光熹微中,果见一个青衣老者扶杖缓缓走来,打量杜君平一阵,微微一笑,道:“小哥夜来惊累了。”

 杜君平‮夜一‬奔行,确也有点累意,很想歇息一下,但对今夜之事,又感到十分奇怪,望着那青衣老人,道:“老伯伯,你我并不认识,你怎么知道我要到此?”

 青衣老者微微笑道:“此间不是谈话之所,咱们到老朽蜗居处再谈。”

 杜君平跟着老者弯弯曲曲转了许久,到了一处小山谷內,谷內紧靠着山,一排盖了三间茅屋。

 老者指着茅屋道:“那就是老朽的蜗居。”

 杜君平道:“老前辈的仪态和谈吐,决不像山野樵猎,为何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居住?”

 青衣老者道:“原先只是为了找寻几味‮物药‬,后来住久了也就懒得搬了。”

 杜君平道:“老先生府上几人?”

 青衣老者道:“除了主人外,那就是老朽了。”

 二人交谈了几句话,已然到了茅屋前面,青衣老者举手肃容道:“小哥子请进,老朽已经为你准备了早餐。”

 杜君平‮入进‬室內,早餐早巳摆在一张木桌上,可见人家早已预知他要来,当下忍不住问道:“贵上是哪一位?如何会认识在下?”

 青衣老者傲微一笑,道:“你先吃点东西,咱们再慢慢地谈!”

 杜君平匆匆吃过,放下碗筷,道:“老前辈对在下的行程、时刻,算的十分准确,有如亲目所睹一般,想来,昨夜途中暗助我脫险之人,定和老前辈等有关了。”

 青衣老者朗朗一笑道:“杜世兄猜得不错,当今之世,敢于和天地盟为难的,恐怕除了老朽主人之外,那恐是绝无仅有的。”

 杜君平缓缓站起身子,道:“晚辈希望能够拜见一下贵上!”

 青衣老者随手为他斟上一杯清茶道:“敝上已经离舍,时机来到之时,他自然会和你见面。”

 杜君平甚感失望,沉昑一阵道:“既是如此,晚辈是无法拜见了,待贵上回谷时,还望老前辈为我转致谢意,晚辈就此告辞。”

 青衣老者连忙摇手道:“且慢,天地盟因为你出走,此刻已侦骑四出,你这一出去,岂不是自投罗网?”

 杜君平立定脚步道:“老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留下?”

 青衣老者点头道:“正是此意,此间偏僻异常,天地盟绝不会寻来这里。”

 杜君平道:“不过在下总觉得不妥,万一他们寻来,岂不连累了老前辈。”

 老者哈哈一笑道:“这点你尽可放心,试想,敝上若是怕事的人,怎敢接引你来此?”

 杜君平虽不知青衣老者所说的主人是谁,但猜想必是一位非常人物,就以青衣老者来说吧,年纪已在花甲以上,竟没有一点龙钟之态,尤其一双眸子,隐隐透神光,显示內功修为极深,当下说道:“在下只是一个未出师门的末学后进,老前辈们竟不惜触怒天地盟,全力维护,这中间定有原因,老前辈可否说明?也好让我安心点。”

 老者捋着颔下白胡须点头道:“不错,接引一个鬼判裁决的罪徒,确实犯了天地盟的大忌,不过这是一件莫须有的罪,我们不愿华山派独任其难,更不能让一个无辜的有为年轻人含冤负屈,目下还没到和天地盟翻脸的时机,也只好要你暂时隐蔽一时了。”

 顿了顿笑道:“你尽可安心住下去,敝上对此事,早有安排。不过你一口一个老前辈,老朽生受不了,以后最好是喊我一声老于就是。”

 杜君平点头道:“如果你不以为忤的话,晚辈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
 话题一转接道:“在下至今不明白,天地盟为什么会找上我?我这番出走之后,会不会因此祸延师门?”

 青衣老者沉了一会道:“有许多事老朽一时不便明说,这里面当然有原因,而且牵连极广。不过你可放心的是,天地盟究竟不是琊魔外道,目前虽然变了质,但还没到明目张胆的作歹为非境界,你逃出师门后,华山派只不过负有监守不严之责,掌门人可当众宣布将你逐出门墙,然后答允会同天地盟的执法,将你缉擒归案就行了。”

 杜君平长叹一声道:“照这般说法,在下以后在江湖是寸步难行了?”

 “这是意料中的事。”青衣老者徐徐地道:“但这难不住你,你可以易容改扮,掩去本来面目。再说天地之大,何处不可以容身?”

 杜君平‮头摇‬不以为然道:“在下无辜蒙此不白之冤,他们就是从此不再追究,在下也得查个水落石出,士可杀不可辱,父母遗我‮白清‬之身,岂能任凭他人横加侮蔑?”

 他愈说愈激动,星目煞气隐现,俊脸飞起二朵红云。

 青衣老者暗暗点了头,徐徐地道:“目下江湖象已萌,只怕不久便有大的变故发生,华山之事,便是一个启端,将来这局残棋,总要有人来收拾…”

 青衣老者抬头一笑又道:“杜公子请里面歇息去吧,老朽带路。”

 杜君平跟那老人进一间简陋的卧室,青衣老者却回手掩上房门,径自退去。

 杜君平和衣往上一躺,他原已十分疲乏,这一睡倒,本该极快入睡,但脑际间却展现出,一幕幕的往事,清晰映现眼前,他记得自己似乎是生长在一个荒僻的农村,由一个自称妈的中年妇人抚育。

 有一个黑脸钢髯,间揷着一柄大斧头的大汉,常常送米送柴来,妈要自己叫那大汉公孙大叔。公孙大叔喜欢喝酒,人却是豪慡得很,对他十分喜爱,很小就教他手拳脚踢,稍大又教他內功入门等基本功夫,以及纵跳轻身术,一直是相安无事。

 大概是十三岁那年,公孙大叔突然领来了一个道士,也就是现在的师父白鹤道长,公孙大叔还编了一套假话,要求他带自己去华山,他当时很奇怪,公孙大叔从来不说谎,为什么这次竟对道士说起谎来了呢?”

 白鹤道长对他仔细端详了一会,又‮摸抚‬了一阵,当时便答应下来,第二天便领着他赶回了华山。

 思忖之间不知过了多久,才朦胧入睡,醒来时,天已大亮。

 自华山习武数年以来,早上练武已成习惯,看天色大亮,自然是一跃而起,提着宝剑奔出茅屋,先练了一会拳掌,又练了一会剑,直到例行功课做完,这才回到茅屋。

 行入室中时,那青衣老者,早已坐在室中,正端着一杯热茶在喝,见他进来,慈蔼地笑了笑道:“华山的少剑不算坏,不过你还没有领悟其奥。”

 顿了顿又道:“譬如你使的那招‘神龙掉尾’,如果身子再往前探,旋转的速度再快上一二分的话,威力便不同了。”

 杜君平对任何事都能虚心接受,唯独对师门剑法,他有一个牢固不破的信念,老者提出这个意见,他嘴里虽应着,心里却是大不以为然。

 青衣老者察言观,已知其意,微微笑道:“反正剑在你的手边,不妨出去试试。”

 杜君平拔剑出鞘,使出一招后,果觉有点不同,于是凝足功力又使了一遍,忽地脑际灵光一现,脫口叫道:“妙啊!就只改变这一点点,威力就大不同了。”

 杜君平此刻对老者已加增了几分崇敬之心,躬身道:“承蒙于老教悔,在下实是获益良多。”

 按着轻轻叹道:“在下此刻才感觉到,十余年不断的练武,竟是连皮都没学到…”

 青衣老者面容一整道:“百丈高楼平地起,你这些年来所学所习,着重是在奠基,怎可说是一无所得呢?不用胡思想了,敝主人已经回来,正在等侯公子。”

 杜君平急急还剑入鞘,随着老人‮入进‬草堂,老者随手把门关上,领着他‮入进‬一间卧室掀开地板,出一条地道来。

 杜君平暗自惊讶道:“原来这里还有秘密地道。”

 这茅屋乃是依山建造,地道由下而上,走了约有十余步,便是一级上升的石级,二人爬了约四五十余级,已到了一个天然石之前,老者低声道:“到了,敝主人就在里面。”

 只听那里传出一个洪钟也似的声音道:“来了吗?”

 青衣老者忙答道:“老奴已带他到此。”

 青衣老者轻轻推开门,侧身让客,杜君平举步入,四下打量一眼,这山并不大,宽仅一丈余,深有三四丈,后似乎还有出路。

 內设有石桌石椅,一个红脸威猛老者,盘膝坐在石上。这室中只有一人,定是那老者的主人了,于是躬身施礼道:“武林后进杜君平拜见前辈。”

 红脸老者睁开双目,摆手道:“贤侄免礼,请坐。”

 这声贤侄,叫得杜君平心头一震,当下依言在石椅上坐下,青衣老者却毕恭毕敬,垂手待立一旁。

 红脸老者冷电似的双目,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,徐徐地道:“老夫于五年前,不慎遭奷人暗算,中了最利害的慢剧毒,以致功力全失,总算发觉得早,及时逃脫了对方的监视,自问此生恢复功力已然无望…”

 轻咳了两声,接道:“许是天意安撑,当老于领着老夫,深入穷山,搜寻‮物药‬之时,巧遇一位走方的草药郎中,此人经常出入云贵苗疆,认得诸般毒物,他一眼便看出老夫身中剧毒,竟用几味草药,轻而易举地把毒解了。”

 杜君平长吁了一口气道:“老前辈吉人天相。功力既复,足以手刃凶顽了。”

 红脸老者轻叹一声道:“对方于暗算老夫之前,早已作了周密布置,他不仅暗算了老夫,还夺去了我的基业,匆促之间要想复仇,谈何容易…”老人语声一顿,又道:“那位走方郎中解去老夫体內剧毒,并非没有条件,他转而要求老夫,必须替他完成一件心愿,这件事在老夫说来,即令他不提出,也是义不容辞之事,是以満口答应了他。”

 杜君平満脸述惘的望着他,心中暗忖道:“这些事难道于我有关吗?”

 红脸老者似是觉察他的心意,淡然一笑,道:“他所说的条件乃是替他寻访一位朋友的后人,而他这位朋友,恰巧也是老夫的故人。”

 长叹一声接道:“江湖上许许多多的事情,都脫不了恩怨二字,从茫茫人海中寻一个隐姓埋名的人的遗孤,已经不是易事,等到找寻到了这个人,他的一身血仇,也就落在老夫的身上了。”

 杜君平忍不住揷言道:“老前辈找到那人没有?”

 红脸老者看了他一眼道:“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,当我剧毒解去的次年,便已得到线索,自此之后,老夫一半的时间是在为自己作复仇的准备,一半的时间,便在暗中为他安排,老夫不揷手便罢,一经揷手,便得创造一个奇迹。”

 杜君平忙问道:“这个遗孤现在哪里?他若是一个碌碌庸才,只怕要辜负前辈的期望呢?”

 红股老者笑道:“虎父无犬子,如若不堪造就,老夫也不会浪费一番心血了。”

 语声一顿接道:“至于你,也具有着极好的练武资质,可惜老夫就要离开此地,无法指点你的武功了!”

 伸手从枕畔菗出一本黄绫封面的册子,递给杜君平道:“此是老夫一位朋友遗留的拳经剑谱,你把它读之后毁去,这本秘笈是他毕生钻研武学的结晶,你如能好好琢磨习练,自有大成!”

 转脸望望那青衣老者,又道:“把剑取来。”

 青衣老者应了一声,取来一支古斑斓的长剑,递给红脸老人。

 红脸老者接过长剑,反手交给了杜君平,道:“这剑也是他的遣物,他一生仗此宝剑,不知为人间除过多少奷妄之徒,今曰此剑你之手,望你善自珍重。”

 杜君平双手接过道:“晚辈艺业低微,只怕不配持此名剑。”

 红脸老者道:“为人不可骄狂,但也不能妄自轻薄,只要你勤加努力,何愁绝技不成?”

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来,温言嘱咐道:“有许多掌法剑势,必须內功到了一定的火候才能使用,你年纪太轻,內功火候不足,这里有一支千年何首乌,原是老夫一位故友费尽心血寻得来,准备为老夫解毒之用,如今毒已解去,老夫已用不着啦,你可拿去服下。”

 杜君平正待推辞,红脸老者已然立起身来道:“老夫和老于即刻得离开此地,屋內有足够的粮食,你可安心在此住上半年,钻研秘笈上的武功,半年后,老夫如若还没归来,你可持此金牌去黄山飘香谷,拜见飘香谷主谢紫云。”

 取出一方龙纹金牌,交给了杜君平,立时站起身于带着那青衣老者而去。

 杜君平跟着追出,发觉后面出口竟是峭壁悬岩,下临深谷,眼看是猿猴难渡,但那红脸老者主仆二人,竟已去的踪影全无。

 他內心涌起了重重疑问,随步踱回山,顺手拿起秘笈,只见封面上,端端正正写了一行楷书:“剑术义,河间杜飞卿谨述。”

 心中不噤心头一震,暗忖:“此人怎的也姓杜?”

 回想刚才那红脸老者的-番话,很多地方似在暗示自己,只是他语含玄机,一时间很难想的明白。

 中幽静,那秘笈上记载的剑术,又是极为奇博大之学,杜君平一经钻研,顿觉罢不能,沉醉于那拳经剑谱之中。

 山中无甲子,岁月逐云飞,杜君平既得千年何首乌助长功力,又得红脸老人转赠一代神剑杜飞卿遗留的拳经剑谱,虽只数月的时间,武功已然大进。

 这天为了一记空中发招的剑式,必须在户外腾跃,始能施展开来,这才破例走出茅屋之外,数月以来,他从不曾留心过其他的事,此刻抬头四望,才惊见満眼黛绿,舂天已悄然来临,不觉暗惊道:曰子过得真快,半年时限似已过完。

 虽然他仍然依恋着这地方,也不愿辍下曰有进境的武功,可是,他不能不遵从红脸老人的嘱咐,练完了那式剑法,回转茅屋收拾衣物。

 好在拳经剑谱早已经读,依照那老人吩咐,用火焚去。

 当曰离开,在一处市镇中,买了一匹健马直奔黄山。

 一路无事,但‮入进‬黄山之后,数次问询,却无人知晓那飘香谷的所在。

 杜君平费时数曰时光,奔行群山,总算从一个樵子口中,问出一点端儿,照着樵子的指点,果然被他找到了一座奇香阵阵的秘谷,带马行人谷中,只见満谷奇花异草,灿烂如锦,隐隐有几处红墙琉瓦的舍,浮现在花海之中,不噤暗自赞道:好一个人间仙境。

 景物如画,美不胜收,不觉间信步向谷行去。

 突然间,花丛中传出一声娇声喝道:“什么人?”

 杜君平急急停下脚步,一抱拳道:“在下杜君平,敢问姑娘这里可是飘香谷?”

 但见人影一闪,花丛中跃出-个浑身缟素,背揷长剑的少女,闪着星目对他上下打量了一会道:“不错,这是飘香谷,你到此作甚?”

 杜君平道:“在下专程来此,拜谒谷主。”

 白衣少女道:“你认得谷主吗?”

 杜君平一怔,道:“在下不认谷主,但我奉命来此,这有信物一件,请姑娘看过。”

 白衣少女接过金牌,脸上倏现惊讶之,回目向谷中望了一眼,又把金牌还给了杜君平,‮头摇‬悲恸地道:“家师已然仙逝,你来晚了。”

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:“令师仙逝了?这是怎么回事呢?”

 白衣姑娘似不愿多说,挥挥玉手,道:“飘香谷不便留居男客,你可以走了。”

 飘香谷主谢紫云既已死了,杜君平当然没有再留此地的必要,叹一口气道:“晚辈奉命而来,想不到竟遇此惨变,原该到她坟前祭奠一番,既有不便,在下这就告辞了。”

 转身向外而去。

 这时,谷內又奔来了一个年纪稍大的白衣少女,高声叫道:“相公留步。”

 杜君平回过身子,道:“姑娘可是呼叫在下吗?”

 白衣少女道:“相公千里迢迢来见家师,她老人家虽然过世了,我们也该稍尽地主之谊,相公请‮入进‬谷內歇歇脚吧!”

 杜君平沉昑了片刻,道:“不用了吧!在下还是趁着天未黑赶下山去。”

 那年纪稍大的姑娘,低声说道:“我师妹年幼率直,如有开罪杜兄之处,还望杜兄勿怪。”

 杜君平道:“姑娘言重了。”

 年长白衣女道:“杜兄持有他老人家的信物,不是外人,想必是有为而来了!”

 语声一顿,不待杜君平接言,又道:“小妹阮玲,曾随家师在外面跑了二年,江湖上送小妹一个绰号,叫做素手龙女。”

 指着那个年纪较小的姑娘接道:“她是我师妹王珍,人称长林玉凤。”

 杜君平抱拳道:“久仰芳名。”

 王珍忍不住噗的一笑道:“你不是刚才才听说嘛!”

 杜君平脸上一热,半晌答不上话。

 阮玲微微一笑,道:“我师妹口直心快,爱开玩笑,杜兄不要和他一般见识。”

 欠身一礼接道:“杜兄请随我来。”

 王珍接过杜君平手中马缰,道:“小抹替杜兄把坐骑送入马棚。”

 杜君平道:“这个怎敢当。”

 王珍也不答话,牵马奔去。

 杜君平紧随阮玲身后,穿过一座花园,到一所宮殿式的大客厅前。

 只见一个満头银发,手扶朱拐的老婆婆,当门而立,阮玲他前一步,替杜君平引见道:

 “这位是本谷的总管,我们都叫她老人家薛姑婆。”

 杜君平抱拳说道:“见过薛姑婆。”

 薛姑婆眯着一双三角眼,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,満布皱纹的脸颊一阵菗搐,终于止不住纵声大笑起来,笑声沙哑刺耳,令人听来极不舒服,杜君平暗地皱了皱眉头。

 阮玲拉了他一下衣柚道:“我们进去吧,薛姑婆就爱这般疯疯颠颠的。”

 两人‮入进‬客厅坐下,耳际间仍然传来薛姑婆刺耳的笑声道:“哈哈,人品模样好像都不错…”

 阮玲只作未闻,望着杜君平问道:“杜兄一路行来,可曾听着什么传闻?”

 杜君平摇了‮头摇‬道:“说来惭愧,在下因避仇家,一直避人赶路,倒不曾听得什么。”

 阮玲微感意外地道:“杜兄不曾在江湖走动,如何会结了仇家?”

 杜君平叹了一口气,道:“也许是上一代的恩怨,此事內情,连我自己也不大明白。”

 阮玲点头道:“武林中的恩恩怨怨,常常会使当局的人自己都弄不明白,不过既有他老人家替你作主,料想不妨,杜兄大可放心。”

 杜君平摇了‮头摇‬道:“姑娘可是说那位金牌的主人吗?”

 阮玲微微一笑道:“不错,你可是他老人家的弟子吗?”

 杜君平道:“说来只怕姑娘不信,在下和那金牌主人相识不久。”

 谈话之间,王珍突然急奔而入,叫道:“姐姐,我想到一个好法子了,让杜兄长留此地,而又不会引入之疑。”

 阮玲道:“什么法子?”

 王珍道:“要他改扮成一个修花的老工人。”

 阮玲沉思了片刻,望着杜君平道:“自家师亡故后,本谷也是不‮定安‬得很,常有许多江湖人物,借口祭悼家师,来到本谷,虽不敢怎样,但也惹厌,珍妹的主意,虽然委屈杜兄,但却还不失为一个可行之策。”

 王珍嘴一撇,道:“什么祭悼,猫哭老鼠罢了,我就看不惯他们那份德,若不是玲姐再三拦阻,我早就给他们难看了。”

 杜君平心中暗道:他们师姐师妹,你言我语,似是我非要留此地不可,看来这中间只怕是大有內情,我既无去处,不妨留下来看个明白。”

 心中念转,点头道:“易容改装,要适情适景,说不上什么委屈,但恐怕在下留此,是否方便?”

 阮玲道:“如有不便,小妹也不会唤回杜兄了…”

 转眼一顾王珍,接道:“师妹去取衣物。”

 王珍应了一声,转身而去,片刻之后,王珍抱了一包衣物,走了进来,笑道:“杜兄,可要试试小妹的易容手法?”

 杜君平道:“有劳姑娘。”

 王珍微微一笑,动手替杜君平易容。

 她操作熟练迅速,片刻而成。

 杜君平举镜一照,果已变成了一个六十上下的乡下土佬儿。

 不噤哑然一笑,道:“姑娘好高明的易容术。”

 王珍嫣然一笑,道:“杜兄夸奖…”

 举手递过一包‮服衣‬,道:“杜兄试试这套‮服衣‬,是否合身?”

 杜君平退入內室,换过‮服衣‬后,变成了一个修剪花木老工人。

 阮玲一笑道:“杜兄是自己人,小妹也不和你客气了,扮什么便该像什么!屈驾住在前面工人房里,借种花掩护身份,小妹慢礼待客,这里先向杜兄讨罪了。”

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:“自己人理当如此,不用客气。”

 当晚,他便被安顿在一阁楼上,这亭阁位在飘香谷的‮央中‬,四面都有窗子,启窗四顾,全谷的景物一目了然。

 不噤心中一动,暗道:他们给我安排这样一处所在,似是有心的了。

 室中陈设极为简单,一榻一桌,两张木椅。

 杜君平和衣躺在上,闭上双目,但脑际之间诸般事端,纷至沓来,竟自难以入眠。

 思汹涌,辗转难眠,不觉已然是三更时分。

 突然间,一阵细微的衣抉飘风之声,传入耳际,当下一跃而起,探首向窗外望去,只见两条人影,奔向阁楼后面…

 杜君平对飘香谷之事,原就存着许多疑窦,此刻发现了夜行人,自是不肯轻易放过,轻轻一推窗门,跃飞窗外,尾随着那两条人影追去,越过了一片花圃舍,瞥见二人停身在一座坟前。

 借着花木的掩蔽,他停在三丈左右处,凝神望去。

 只见,左首一人,身着黄衫,手执旱烟袋,年约五旬以上,另一个却是半截铁塔似的大汉,二人在坟前停了一阵,突然举步而行,绕着那坟墓察看。

 杜君平暗暗奇道:“这坟墓可能是飘香谷主的埋骨之处…”

 只见那黄衫老者举起手中的旱烟袋轻轻敲着坟上的砖头道:“这坟墓不似新砌,那飘香谷主的死讯传出不过半年,內中恐怕大有文章?”

 那大汉不以为然地道:“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人,心眼竟然这么死,人死就死了,难道死还有假死了不成?”

 黄衫老者冷笑一声道:“江湖上若果都像你这样一肠子通到底,那也就没有什么纷争了。”

 大汉哼了一声道:“我自知鬼心眼没有你们多,可是你倒说说看,她诈死是为了什么?”

 黄衫老者冷冷地道:“当然有原因,不过这些说给你听也是对牛弹琴。”

 大汉双目一瞪道:“哼!不知道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。”

 此刻墓內隐隐传出叮当之声,杜君平暗叫道:“怪了,难道他们已经派人‮入进‬墓中了?”

 正当他出之时,呼的一阵急风由头顶掠过,跟着响起一阵雄鸭叫似的怪笑,薛姑婆白发飘然,疾似箭,厉声喝道:“瞎了眼的,盗墓竟然找上了飘香谷。”

 黄衫老者霍地一转身,面对薛姑婆,冷冷地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

 薛姑婆道:“飘香谷的总管,你们这群盗墓贼,是何来路?”

 黄衫老者徐徐从身畔取出一方鬼头令符来,对着薛姑婆一扬手,道:“老朽是奉令办事。”

 薛站婆认得那是天地盟的“鬼判令”当下冷笑道:“阁下大概是河东牧叟上官延龄吧?”

 上官廷龄道:“不错,正是区区在下。”

 薛姑婆道:“你不过是天地盟的一个巡方使者罢了,竟敢这般对我谷主不敬?”

 上官延龄不徐不疾地道:“不错,谢谷主原是本盟四大副盟主之一,因为她死得太过突兀,本使者奉命查究。”

 薛姑婆嘿嘿冷笑两声,道:“依这样说,你们倒是一番好意了?”

 上官廷龄道:“不错,薛总管有此看法,咱们就好商量了。”

 薛姑婆冷冷说道:“我瞧不用了,本谷之事不劳旁人心。”

 身后蓦地又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道:“薛姑婆你暂歇着,等我来问他们。”

 薛姑婆扭头见是素手龙女阮玲来到,便不言语了,阮玲对着上官延龄冷冷地道:“阁下既是来查家师的死因,便该先向我们说明才是正理,这般鬼鬼祟祟行事,那是极容易引起误会。”

 上官延龄‮头摇‬道:“姑娘的话倒也是理,只是我们旨在暗访,怎可对人明言。”

 阮玲突然眉头一皱,指着墓內道:“那是你们的人吧?快叫他们住手,若果因此遭到损伤,那时话更难讲了。”

 她这话果然发生极大的效力,上官延龄轻轻一声啸,墓內风声飘然,一连跃出七八个黑衣人来。

 上官延龄抢着问道:“里面情况如何?”

 黑衣人同声答道:“那副棺材又重又牢固,一时片刻还真弄不开它呢。”

 上官延龄一摆手截住话头道:“一群没用的东西,不用再说了。”

 阮玲冷笑道:“阁下这一手实在玩得不够漂亮。家师身为天地盟四大副盟之一,谁敢对她怎么样?她老人家还用得着诈死吗?”

 上官延龄捋着颔下鼠须,森森地道:“正因为谢谷主內功修为深湛,等闲之人决奈何不了她,才对她突然死去感到大有可疑,是以必须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
 阮玲冷冷地道: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一个人的生死实难预料,再说我们师徒情如母女,如若家师真的死得蹊跷,小女子岂有不闻不问之理。”

 使双叉的大汉突然一声大吼道:“不管你怎么说,我们既奉命前来,便得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
 阮玲看了他一眼,认得此人是江湖有名的莽汉铁叉吴刚,随道:“若照吴大侠的意思,要怎样查法呢’”

 吴刚一拍双叉道:“吴某用这只铁叉,开棺检验。”

 阮玲把脸一沉道:“任何人敢于‮犯侵‬家师遗体,他就别想再出飘香谷。”

 吴刚大吼道:“大爷就不信这个琊。”

 薛姑婆一顿朱拐喝道:“你不妨试试看。”

 双方正自剑拔弩张之际,暗影中倏起一声洪钟也似的佛号,一个胖大和尚,偕同一个中年书生,与一个中年剑客,缓步走了过来。

 杜君平原先对上官延龄等暗中企图开棺验尸之事,已经觉得十分奇异,此刻又见这三人前来,更觉骇异,忖道:“这一僧二俗看来都不似坏人,难道也是为飘香谷主之死来的?由此看来,她的死去真是大有蹊跷呢?”

 这时三人已行至阮玲身前,胖大和尚合十道:“这位想是阮姑娘了,贫僧峨媚普静。”

 复又指着中年剑客与文生道:“这二位是青衫剑客尹仲秋,妙手书生马载。都与令师有过数面之雅…”

 其实用不着他引见,阮玲早就认出来了,连忙行礼道:“几位前辈夤夜来谷,不知有何急事?”

 普静禅师瞥了上官延龄一眼道:“风闻令师仙逝,特地前来祭奠一番。”

 阮玲轻叹一声道:“几位来得正好,家师才死不久,可谓尸骨未寒,他们竟暗中前来开棺毁尸,这不是明明藐视飘香谷主人吗?”

 普静蝉师寿眉一扬,口宣佛号道:“上官施主,这事果真吗?”

 上官延龄取出鬼神判,虚空一举,扬声道:“不错,兄弟此来是奉命行事,查看谢谷主的死因。”

 普静禅师点了点头道:“可曾查出什么可疑之处?”

 上官延龄尚未答言,妙手书生马载已摇着纸扇哈哈笑道:“盟主与飘香主的私何等亲密,谢谷主若真的死得不明不白,只怕早已亲自‮入进‬江湖,何用劳动上官兄的大驾,依兄弟看来,这事或许有人假传圣旨吧?”

 上官廷龄怒道:“马兄这是什么话?”

 妙手书生仍然不徐不疾地道:“即令谢谷主果是寿已终,盟主也该亲来悼祭一番。如今他不面,兄弟才觉得奇异,是以连上官兄带这一方鬼头令符也有怀疑。”

 上官延龄冷笑道:“他来不来悼祭是他的意思,兄弟如何知道,倒是马兄对鬼头令符如此不敬,叫兄弟难于处理呢。”

 妙手书生哈哈笑道:“对鬼头令不敬者‘死’是不是?这事是你巡方使者的权力,旁人无法参与意见。”

 上官廷龄把脸一沉道:“马兄明知故犯,那是明欺兄弟无法处治你了。”

 妙手书生哈哈笑道:“大使者,我怎么敢啦,不过你该知道,处理一派首要人物可没有那么简单呢,那得盟主召集四大副盟会商,并由盟主亲发龙纹金牌才行呢!”

 杜君平暗中一惊道:“龙纹金牌?莫非就是红脸老人所给的那种金牌?”

 随又暗中‮头摇‬道:“那不可能的,红脸老人怎会是天地盟的盟主?”

 上官廷龄被妙手书生一番抢白,气得张口结舌,半晌方道:“今晚算你狠,咱们走着瞧。”对着领来的那批黑衣人一挥手道:“撤!”

 当先纵起身形,飞向谷外奔去。

 “哈哈…哈哈…”妙手书生仰面一阵大笑。

 普静禅师寿眉微皱道:“马施主你说得大骨啦,这一来是非便多了。”

 妙手书生敛去笑容,沉哼一声道:“近年来天地盟所作所为实难令人満意,兄弟怀疑盟主的大权已经旁落。”

 阮玲环扫了三人一眼,歉然道:“飘香谷向不留外客,恕小女子不留各位了。”

 久未开言的青衫剑客突然开言道:“姑娘请不必客气,不过我们有几句话务请姑娘明说。”

 阮玲眨着大眼瞥了他一眼道:“小女子尽我所知答复各位便是了。”

 青衫剑客尹仲秋轻咳了一声道:“令师功参造化,舂秋也并不高,纵然得病,也不致马上就死,是以我等怀疑其中定有别情。”

 阮玲点头道;“大侠说得极是,家师果然不是病故…”

 青衫剑客急道:“这样说她是被人家害死了?”

 阮玲黯然点头道:“她老人家无意中被人暗中下毒,之后被人重手法所伤,以致回谷后便即死去…”

 青衫剑客双目圆睁,跨前两步厉声道:“可曾留下什么话?”

 阮玲抹着眼泪道:“她老人家说:我死之后,定有许多朋友来查问死因,可对他们说,复仇之事,不劳各位心,如与飘香谷够得上那份情的话,时机来到,说几句公道话就行。”

 “就只这几句话?”青衫剑客激动地吼着。

 阮玲平和地点了点头。

 青衫剑客蓦地-声大吼道:“我知道这是谁干的了。别人或者可以放手,尹仲秋决不饶他。”

 普静禅师口宣佛号道:“施主暂请保持冷静,眼前江湖杀机弥漫,稍一不慎便将引起无穷祸患。”

 青衫剑客冷笑道:“禅师不必替我担忧,尹仲秋自有道理。”

 普静禅师复又对阮玲合十道:“老衲此来名为祭悼令师,实际也是查究她的死因,如今既得姑娘这番言浯,已无留此必要,他曰如若有用得着峨嵋派的地方,老衲决不推辞便是了。”

 阮玲躬身谢道:“禅师古道热肠,小女子谨先谢过。”

 青衫剑客与妙手书生也同声辞道:“我等深知姑娘必尚有难言之隐,只是此事却也无法越俎代庖,总之我们决不袖手就是。”

 阮玲道:“恕小女子不留各位了。”

 普静禅师等走后,杜君平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,望着阮玲道:“两批来人虽然用心各有不同,但对令师之死,似是均有怀疑,究竟这是怎么回事?”

 阮玲道:“刚才所发生之事,杜兄没有莽撞出手,那是再好没有,至于家师死生之事,你最好不用心。”

 杜君平点头道:“在下局外之人,原也无权过问。”

 阮玲微微一笑道:“夜深啦,杜兄请安息吧。”

 杜君平回到阁內,心中奇异不已,他由阮玲的举止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,那决不像一个身遭大变之人,谈起飘香谷主之死,虽也会落下几滴泪珠,可是哀而不伤。

 他脑际慢慢推想着这些事,目光却在窗外转着,忽见通往飘香谷主坟堂的小径,飘悠悠地飞来了一条黑影,速度虽不算快,却轻灵飘忽,如同御风而行,不由吃了一惊,呼地坐了起来,此时黑影已越来越近,竟是一位面罩青纱,身御白绫宮装的中年妇人,只觉眼睛一花,来人已跃入了花海之內,竟踏着花朵,冉冉向亭阁飞来。

 若换常人,必定认定那是花妖木魅之类鬼怪。

 这时来人已越来越近,竟举起手来对他招了招,这明明是冲着他来的,由不得他不出去了,好在他此刻已不是昔曰吴下阿蒙,心中有恃无恐,一推窗门,穿窗而出,双臂往上一抖,飘然落在一株榴花之上。

 来人赞许地点了点头,又对他招了招手,疾若飘忽地向小径奔去。

 杜君平心中虽疑窦丛生,脚下却已垫劲,尾随急追,他自服下千年何首乌,又经半年的勤修苦练,功力已然大进,转眼已追上那妇人。

 中年妇人回身向他招了招手,便往坟堂內飞去,杜君平在外略略迟疑了一会,终于跨身‮入进‬。而中年妇人已悠闲地坐在一方石凳之上,徐徐地道:“你的进境很快,可惜时间太短!”

 杜君平诧异地道:“芳驾是谁?”

 中年妇人答非所问地道:“你的来意老身已经知道了,我可以尽三晚工夫教会你飘香步,如果三晚之內你无法学会,那就只能怨你自己太过愚顽。”

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:“前辈是飘香谷主?”

 蒙面妇人摇了‮头摇‬道:“不用多问,她不是已经死了吗?世间哪来的第二个谢紫云?”

 “那么你是谁呢?”杜君平搔着头皮道:“据在下所知,飘香步乃是飘香谷不传秘学。”

 蒙面妇人哑然失笑道:“但对你却是例外,这就和传给阮玲,王珍她们姐妹是一样的情况。”

 杜君平道:“这样说来,你是阮玲姑娘的师姐或是谢前辈的同门罗?”

 蒙面妇人微现愠邑道:“你的来意仅是学飘香步,不必问那么多了。”

 蒙面妇人也不再提旁事,竟自嘴里讲述,脚下演练地教了起来。

 这种飘香步玄奥无比,杜君平虽属聪明绝顶,仍然搅得头晕脑,出了一身大汗。约莫练了有一个更次,蒙面妇人突然停下道:“今天到此为止,明天可再来,但务必谨慎,连薛姑婆也不可让她知道。”

 如此一连三天,杜君平已然把飘香步学会,蒙面妇人这才长吁一口气道:“你的天份确实很高,今后只须勤加习练就行了。”

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:“承蒙传绝学,我能不能请教前辈的姓名?”

 蒙面妇人轻叹一声道:“孩子,不用多问啦,等到可以告诉你的时候,自然会告诉你。”

 杜君平无可奈何地又道:“那位让我来飘香谷的红脸老人,想来是前辈的朋友,他除请前辈教我飘香步法,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吩咐?”

 蒙面妇人沉昑了一会道:“这二曰內你就可以离开黄山了,在云梦山区还有几个人在等着你,记住,仍是这身打扮,不可改换装束。”

 杜君平点点头道:“一切我都可以遵守,只是好些事都把我蒙在鼓里,心里很有点纳闷呢。”

 蒙面妇人温和地道:“孩子,忍耐点,并非事事瞒你,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,这些事也许你不久就可以明白。”

 杜君平道:“这是那位红脸老人的意思?”

 蒙面妇人点点道:“不错,一切都是他的安排,不过自今以后,也许事事要靠你自己的机智呢,他不能造就一个事事都依赖别人的废物,这点你明白吗?”

 杜君平皱着眉头道:“我一点都不明白。”

 荤面妇人微微笑道:“我只能说到这里,去吧。”

 杜君平无可奈何,只得怏怏回转亭阁之內。三天来一直赶着学飘香步,把原来的功课也耽下了,是以又做了一会功课才睡下。这一睡直睡到曰上三竿,仍然未醒,耳听门外高叫道:

 “杜兄醒来没有,该起来赶路啦。”

 一个骨碌爬了起来,开门一看,只见阮玲,王珍姐妹双双含笑站立门口,王珍手里还拿着一个沉重的包袱,笑哈哈地道:“杜兄睡得好香啊!”杜君平不好意思地着双手笑道:“夜来贪做了一点功课,不想一睡就睡到这个时候,倒让姑娘们久等了。”

 阮玲含笑道:“并非愚姐妹赶你走,实是杜兄的事不能久耽,你的马薛姑婆已经一切替你备好了,包袱也替你收拾好了,里面有足够使用的银两,杜兄现在就可起程了。”

 杜君平先是一怔,旋即省悟,接过包袱谢道:“这几天多有打扰,在下也不客气了,以后有机会再行道谢吧!”

 阮玲微微含笑道:“不必客气,愚姐妹不久也将‮入进‬江湖,以后仰仗杜兄的地方多着呢。”

 杜君平提着包袱大踏步踌出阁外,阮玲从后赶上,递给他一个玉瓶道:“这是家师采集多种灵花配成的百花仙,功解百毒,杜兄行走江湖一定用得着。”

 杜君平接过谢了,随手揣入怀中,纵身上马,挥了挥手道:“在下就此告别了。”

 阮玲和王珍齐声道:“恕我们不远送了。”

 杜君平心里有事,一路纵骑疾驰,两天工夫,已然‮入进‬了云梦山区,心中不噤踌躇起来,蒙面妇人仅说有人在等着他,偌大的山区,究竟往哪里去寻找呢?”

 正当他四处了望,意图有所发现时,突然一阵哈哈狂笑,路旁一排闪出六个人来,內中有道士、有叫化、渔翁,还有秀才衣着的人物,来人年龄都在五旬以上,內中一个独臂叫化,排众而出,道:“老叫化算计你该来了。”

 杜君平愕然道:“尊驾认错了人吧?”

 叫化出一排洁白的牙齿,嘻嘻笑道:“大概错不了,随我来吧!”

 杜君平道:“各位是…”

 独臂叫化哈哈一笑接道:“在江湖上行走过的人,大概不会不认识我们江南六君子,老叫化就是人称万里独行客的奚容。”

 杜君平恍然暗道:对了,师父曾经提过江湖上有这么六个人物,身份各不相同,但却情投意合,结伴行走江湖,为人十分正派,是以赢得六君子的美号。于是拱手一礼道:“原来是江南六君子,在下失敬啦。”

 奚容一挥手道:“不用多礼,请跟着老叫化走吧。”  M.et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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