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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包装(5)
 今年全世界多雨。六至七月份的武汉市几乎浸泡在雨水中。在一个风狂雨猛的下午,有人试探地叩响了我家的门。

 我说:谁?

 一个姑娘谦恭的声音:我。

 这个谦恭的声音我一点不熟悉。你是谁我仍然不知道。

 我换了个方式提问:你找谁?

 我找——她支吾着也换了个方式:请问这是孔雀湖小区X号X栋X单元X楼吗?

 我说:是的。

 我打开门,果然是一个姑娘。姑娘穿一双白色塑料凉鞋,齐膝牛仔短和文化衫,背了一只很充实的书包。我开门时她正在弄她破旧的尼龙雨伞。她抹开额前漉漉的头发,难为情地说:风太大,伞给吹翻了。

 我说:你是——

 她说:我是汉口大学的‮生学‬,我叫巴音。巴扎嘿的巴,音乐的音。

 我让巴音进门了。给她拿了一条干巾擦头发。我想她可能是与文学有关的中文系的‮生学‬。

 我说:中文系的?

 不,数学系的。

 那找我有什么事?

 巴音停住她猛擦头发的动作,又一次出她难为情的表情说:我以为我一进门您就知道我是干什么来的呢?

 我说:干什么来的呢?

 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与谁有约在今天。

 巴音转身翻她的书包。在几乎拿出了所有的课本之后,她终于找到了一张纸。她把纸递给我。

 哦!我连忙说:对不起。

 我接过我们在半个月前张贴出去的急聘启事,扫了一眼就搁在一边了。

 看来,巴音,说,看来您好像已经不急需要人帮忙做家务了?

 我点头。我尽量和蔼地说:我搬家已经半个月了。前一段时间,我们真是非常需要帮助。

 巴音说:明白了。

 巴音慢慢擦着头发,眼睛看着别处:同学们揭走了您的启事,今天才传到我手里。您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…

 巴音突然到处找卫生间。找到后一头冲进去,背对着我长时间地巾。她仓皇地到处找卫生间的同时,眼睛润了。一时间我无法从她背影上掉开眼睛。她今年多大?我十七岁左右有段十分难过的曰子,任何原因的委屈和难堪都会使我的眼泪夺眶而出。好流泪的曰子真是难过,连父母都嫌我眼泪没出息。那时我觉得人们伤透了我的心。

 卫生间水声哗哗,巴音摒鼻涕,咳嗽清嗓子,洗脸梳头。她从卫生间出来时长发梳理得顺溜溜的,秀气的小脸光洁闪亮,眼睑有点红,了一大片。但她已经能够正眼瞧着跟我说话。

 对不起!巴音说,冒昧打扰您了。谢谢您的巾。

 我递给她一杯水。说:坐下喝杯水再说。

 巴音坐在椅子上喝水。

 我说:其实我们家还有许多杂事。我说:你年轻不知道一个家庭是多么琐碎,家务事简直没完没了。如果你愿意每天来帮我两个小时,就替我们家解决了后顾之忧。当然,你是在校生,学习比较紧张,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然后再答复我。

 我字斟句酌地慢条斯理地对坐在椅子上把弄茶杯的姑娘说这番话,我越过十八年的岁月‮慰抚‬十七岁的我自己的心。

 巴音僵硬的坐姿渐渐变得柔和,笑意从她眼中和上放出来。

 我已经考虑好了!巴音声说道。

 巴音递过她的‮生学‬证和两份已经盖公章的汉口大学劳动服务公司的合同书。

 我对她笑笑。在合同书的大红公章下签上了我的名字。

 丈夫下班回来。我给他看他张贴出去的启事。

 他说:有人揭榜了?

 我说:对。

 他说:该来的时候不来,不该来的时候来了。

 我说:我已经和她签合同了。

 丈夫吃惊。说:谁?

 我告诉他:巴音,十九岁,汉口大学数学系一年级‮生学‬,直头发,小尖脸,穿着朴素,生‮感敏‬、腼腆,自尊心极強。父母早年离异,她跟父亲生活,但她父亲工伤失去了右手,靠退休金生活,生活比较困难。所以勤工俭学。她的人‮理生‬想是大学毕业之后读硕士研究生,再读博士生,一定要在数学领域有所建树。

 丈夫听了半天无话,又半天,他突然说:你看过她的‮件证‬吗?又说:你说她叫什么来着?

 巴音。

 丈夫说:巴音?‮家百‬姓里面有“巴”吗?

 我说:你怎么了?

 丈夫说:怎么是我怎么了?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了?一个女孩子找上门来,你就答应了她。你不觉得这么做不够慎重吗?

 也许吧。我说。我被卫生间伤心‮动耸‬的肩胛所打动时,的确把现实生活中的什么慎重丢到了九霄云外。我怎么了,我是否在现实生活中太不现实?我还不那么懂事?

 巴音,请别让我失望。  m.ET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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